2019年12月10日 星期二

[殘段]飛蛾有悔


  她端坐在高位,等著期待的消息。彷彿沒聽到外頭的殺聲震天。
  宮婢遲疑地進了門,臉上不住地驚惶,「公主,叛軍進來了,殺了皇上,已經……已經稱王了!」
    深吸了一口氣,衣袍下的手心都快被指甲掐破了,她緩緩開口。「領軍的是誰?」
  「……」宮婢低下了頭,閃避著她的視線,「是誰?」穿上了軍裝的女兵心急地追問,宮婢才怯怯的張口,瞥向旁邊的將「是駙馬……」
  「什麼!」女兵忍不住拔尖了聲,遲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。
  眼前突然發黑,她咬緊了牙根,才不讓自己暈過去。過往的懷疑與不安,一瞬間都找到了答案,呵……她最親最親的枕邊人。向她求娶時說的那情真意切,就像三天前從她手中拿走虎符時一樣,她親手,將自己的家國,自己親人的命,送給了敵人。那麼接下來,就是自己了……
  門外雜沓的腳步聲傳來,女兵警戒地列隊守在她身前,她冷然勾起唇角,理理雲鬢,看著自己宮室裡,十個女兵,一個領將,宮女逃得逃,只剩下三個在身邊,「若沒有我的命令,不要輕舉妄動。」
  「是。」有遲疑的,有帶著堅信的。若能逃,就逃吧。她想。

  穿著整身銀白色戰甲的男人,領著三個親兵,就這樣沒有絲毫猶豫地,踏入了她的宮室。她一瞬也不肯眨眼地,看著這個男人,手上握著沾血的劍,銀色的盔甲上有著斑斑血跡,即使在門口她就彷彿聞到了血腥的氣味,想到宮婢說的,是他親手殺了父皇,也許劍上還帶著父皇的血……
  想到這,她自嘲的扯了嘴角,還期盼什麼呢?期待從他臉上看到什麼呢?
  「儀明公主,見到皇上還不行禮?」留著落腮鬍的左將軍,揚起刀吆喝著,語氣中多有不屑,亡國公主,還撐什麼氣度
  「你都稱她是公主了,該你拜她才是。」看起來最年輕的右將軍輕佻地嘲諷著,成功引來前排女兵地怒視。本想繼續說下去,但看到前頭主子晦暗不明回頭看向他的眼神,他識相地收了口。
  未開口的副將則是神色複雜地看著主坐上的公主,再望向前頭的主子,他跟著主子最久,兩人的對視看不出情緒,上位的那位,似乎冷靜地超乎他預想……
 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思,但都到這時候了,這局還是得收尾……
  「主子,儀明公主該如何處置?」
  穿著銀色戰甲的男人,舉起手,掌中躺著銀色的虎符,「公主,吾歸還虎符。」他答應過,會歸還的。
  看到虎符,站在前排的幾個女兵,忍不住激憤地想衝上前去,又想到剛剛公主的吩咐,及時收住,但不甘與怨憤都寫在臉上。有幾個忍不住回頭,望向她們的主子,都被污辱到這地步上了……
  她們的主子依然沒有任何表情。
  平時總是帶著笑的嘴角,如今沒有一絲情緒……
  「公主……」大宮婢忍不住開了口,若不是手無縛雞之力,她都想拿把刀砍了眼前那被稱為玉面公子的帶頭者。就是他欺騙了公主,欺騙了皇室,殺死了公主的父母兄弟,竊占為王。
  緩緩地看著自己的貼身宮女,儀明公主像是終於有了反應,「你們都退開吧,還有你們,」她看向那幾名穿著戰甲的親兵,然後看向拿著虎符的那人,「我要和你單獨談談。」
  「公主,不可!」幾名女兵不贊同地出聲反對,還不知道這男人要怎麼處置公主,怎麼可以讓公主獨自面對這狼子野心的人?
  「去吧。」她擺擺手。眾人不甘地退到門外,經過那四個男人身邊時,狠狠地瞪了幾眼,最前頭的男人無動於衷。後面的三人卻顯得不自在。
  「怎麼,還怕本宮傷害了你們的新皇?,若是真是放心不下,一刻鐘後再進來看看。」端起已經涼了的茶,她淺淺地啜了一口,沖淡了口裡的血腥味。
  「公主,皇上沒有打算殺您,只要您能勸服其他宗室與大臣,您仍然可以留在後宮。」轉身離去前,副將仍是沒能忍住開口,從進門到現在,公主的情緒太過平靜,平靜地讓他相當不安。在主子身邊看久了,他知道,這位雖然被尊為公主,卻是唯一真心實意對主子的,而主子……
  
  眾人雖遲疑仍是退到門外,銀白色的虎符在他手上躺著,完好無缺,沒有沾上任何污髒,一如她交給他時。
  她沒有起身,他也沒有再上前,在五步外的距離,靜靜地看著彼此。
  他無法從她的表情看出任何情緒,即使副將說了會留下她的命,她眼底僅是閃過一抹驚訝,轉瞬不見。
  在不知道多久的靜默後,她的聲音輕輕的,彷若游絲。「都已經這時候了,你難道不該告訴本宮,從什麼時候開始的?」她勾起唇角,也許是今天的胭脂太紅了,他竟覺得,這抹笑很美,他似是不曾見過,一瞬間的楞神,他彷彿看到了六年前,成王林園裡,那抹輕紫煙紗,他們初見那時,她無憂無慮的輕笑。
  見他不打算開口,那朱唇繼續輕啟,「是從一開始見到本宮,還是知道本宮身分時?」她的嘴角沉了下來,眼神愈見凌厲。
  記憶中那總是天塌下來都彷彿有人頂著的女子,已經有多久沒有對自己自稱「本宮」了?直到這時,他竟覺得自己心裡,湧起了莫名的惆悵。
  他用力閉起雙眼,收斂自己的心緒,已經到這個時候了,沒有回頭路……
  「或者,當初接近本宮,就是為了今日?」
  他倏地睜開了雙眼,「都是,也都不是。」他啞然,沒想到自己的聲音,竟如此沙啞。他從不後悔奪下王位,但對眼前這人,他有虧欠。
  聽著似是而非地回答,她咬了咬牙,口裡的血腥味更加濃郁。他向來不會多與她解釋什麼,說最多話那一次,還是為了誘哄她交出虎符。
  「關外鴟族反叛,陛下重病,必須有虎符才能出動大軍平定。」他殷切地看著她,就像是成親那天,他帶著她,在義賢別院賞梅花那晚,知她最喜梅花,冒著雪折了蠟梅交到她手中時那般。
  她不疑有他的信任,最終是家破人亡的背叛。
  她別開臉,將眼底的最後一抹惦念抹去。「你將我留在後宮,要我依附著你活?」不想再追問下去,所有證據歷歷在目,只是她太相信他,從未懷疑。
  「吾會封你為明妃,享後宮尊榮。宗室子弟願意歸順者,可續留在朝中。」
  「明妃?」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肚子,低垂著眸重複著他所謂「開恩」,即將賜給她的身份。若是有個孩子,還降嫡為庶了呢……
  只是他們成婚六年,從來沒有過孩子,母后覺得他心術不正,每月總要將她召進宮,逼她喝下避子湯。只可惜她從來都聽不進母后說的,沒有及早發現他的陰謀,終是鑄成大錯。「那陛下又打算娶哪家千金為后呢?」她抬眼,眼中清明無比。
  看到她的動作,他瞇了瞇眼,「你不需要知道。」他覺得喉頭突然乾澀了起來。從進門後她的反常,他看在眼裡,心裡的不安就像漣漪一樣,一圈一圈地往外擴大。
  「是嘛……」她緩緩站起身來,也許是坐得太久,腿麻了,走起路來竟有些不穩,她撐著精神,走到他面前,取走了虎符,卻只是握在手上,不曾看一眼,冰冷的虎符殘留著他掌心的溫熱,卻暖不到她心裡。她垂眼,沿著劍滴下的血,將他送她的雪白羊絨地墊,染成了一點一點的紅梅。血已經乾了,劍上也沒有了血,從進來到現在,他一直都是全副武裝,就連頭盔都不曾拿下。
  門外的副將略略探了頭,一刻鐘已到,女兵們想回到宮室裡,但在出了門外後,就已經被拿下收繳了兵器。
  「明妃,妳的婢女和女兵都在門外,一刻鐘已到。」左將軍拎著大刀走了進來,剛才他們在殿內說的話他們在外面聽得很清楚,雖然皇上不殺她,但不代表他就要尊她為妃。
  她略略看了眼走進來的三個副將,向來左右將軍覺得娶了公主壓了他們主子身分,只有副將對她態度恭謹,但也是處處防備。自己怎就一股腦熱,被騙不知東南西北?
  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定,抽出一直握在手上的匕首,她一把刺向了他,早有防備的他閃開了,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,頭上的朱翠也摔落些許。右將軍馬上將槍一橫,擋住不讓她起身。
  「儀明,我不想殺妳。」似是無奈的嘆息,他將頭盔拿了下來,揉了揉額角。「放下匕首,我可以當剛剛的事情沒發生過。」
  「果然……」她看著手上的匕首,那是他說要留給她防身的。「我只是和個陌生人同床共枕了六年是嗎?波兀那王子?」鴟族不曾對外顯露真面容的太子。
  他的眼神瞬間一緊,從三個親兵的表情,她知道她推測的沒錯。他閉起眼,不願看她眼裡的譴責,「妳什麼時候知道的……」
  「放過他們,還有宗親。」
  「只要不反抗,可以留下他們的命。」
  「陛下金口玉言,那就替他們感謝陛下了。」左右將軍聽到她的話,忍不住互看了一眼,臉上盡是嘲諷。
  只是這一瞬間她眼底閃過一抹決絕,揚起匕首,刺向自己的心口。
  「快攔住她!」站在兩步外的副將想衝過去阻止,卻仍是慢了一步。
  比副將更快的,是撥開了長槍的新皇。
  但匕首已經插入她的胸口,血花瞬間染紅了她的粉白衣襟。他將她抱入懷中,「妳竟然敢尋死,信不信我殺了他們?」他惡狠狠地瞪著她逐漸失去血色的臉龐,「太醫呢,快找大夫來。」
  她卻是死命地推開他的懷抱,明知道渾身已經沒有力氣,就是不願在他懷裡。不願她動作過大血流更快,他將她橫抱起來放到榻上。「不放過他們就是陛下失信……成親那晚我就知道你是鴟族人,只是你從不信任我,而我……現在也沒有什麼好信你……」眼皮很重,她閉上眼越來越失去力氣。
  三個副將詫異的互相望了望,不知道是訝異於身分曝露的如此早,或是自己主子的行為。
  看著手上沾著她的血,他的雙眼發紅,「給我睜開眼!聽到沒有?」他再度抱起她,而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。她抬起沉重的眼皮,旋即閉上。「已經遲了……飛蛾羽化後再絢爛也僅是幾天的命……」喉頭的甜腥味再也忍不住,嘔出一大口血,在他的銀白色盔甲上,再染上一抹腥紅。「儀明,妳給吾醒來!睜開眼,否則妳的親人我會殺光,妳聽到沒有。」他不住的怒吼,但她卻是永遠都聽不見……
  他緊抱著她,不管多用力,懷中的人都不再有任何反應。
  她鬢邊的銀雪紅梅簪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在地,他看著,愣愣地撿起來,將它簪回她的耳邊,但懷中的人已經不會笑著問他,好看嗎?
  
  風光明媚的夏日,那年湖畔,他曾抓了各色的彩蝶與蛾,只為讓她一笑。
  母后阻不了她堅持嫁給僅是中郎將的他,搖頭說那人是一團火,終怕是引火自焚。
  那天,父皇病倒,母后拿給了她一個香包,她說父皇空置后宮,只可惜兩個兒子全被謀害,剩下妳這個女兒,只怕朝不保夕,若哪天有個萬一,就隨了自己的心吧……
  

2019年7月15日 星期一

新的

    一切洗過了重新開始....
    部落格也是,就連塔羅牌也是......那天感覺到它的呼喚,十多年來的回憶一擁而上,啟封了,原是要拿去燒掉了,歸於塵土,最終仍是不忍,但也將將收了起來。
    換了新的一副、兩副,不是拋棄,只是終歸要放下了....放下那層層疊疊的心情。
 

2008年7月15日 星期二

[舊文重貼]關於塔羅...2008年記


 也許是開始也許是結束。
  此刻的我還不知道那份純粹的「相信」是否已經濾淨雜質了。

  曾經,塔羅牌陪了我度過高三的茫然歲月,然後在那個混亂的、失序的大一,被我推開身邊一大段距離。
  依然在身邊,但是幾乎沒有了「對談」。
  它仍靜靜地在房間的一角,偶爾想到它的存在看了一眼,然後,還是在那裡。
  封牌的期限早就過了,也拿出來算過,但就是無法用著原來的平常心了。

  那張死神,是到現在仍然跨不過去的桎梏。
  即使到現在已經能讓生活恢復到事情發生前的那段日子,塔羅牌依然是一個跨不過去的關卡。

  曾經,它陪著我在高三那一年,度過迷茫,度過指考後那不上不下的分數,告訴我志願卡上面就有我可以唸的,讓我只填了廿一個志願就交了出去。
  在我迷茫於是否要打破那「誓言」時,給我最重的一擊。
  
  狠狠地,將我推了一大步。

  因為塔羅牌,看待事情的角度多了,放開的事情多了。
  可是那張死神,毀去了我所有的微弱希望。
  我只是個凡人,永遠都追不上索命的那把刀砍過。
 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,沒有意外。因為直覺加上塔羅牌早已告訴我結果,但是我跨不過去。
  過不去。

  三年,很長。
  可是某天想到自己的年歲時,才發現我的「感覺時間」其實都還停在那一刻。
  便覺得這段時間,竟然如此快的就過去了。


  不知道什麼時候,會再拿出,這封了兩年的塔羅牌。
  也許這是結束,又或者會是另一個開始。

  我並非迷信,只是相信在另一個世界裏,一定會有熟識不熟識的「人」存在。
  如此而已。

[殘段]飛蛾有悔

  她端坐在高位,等著期待的消息。彷彿沒聽到外頭的殺聲震天。   宮婢遲疑地進了門,臉上不住地驚惶,「公主,叛軍進來了,殺了皇上,已經……已經稱王了!」     深吸了一口氣,衣袍下的手心都快被指甲掐破了,她緩緩開口。「領軍的是誰?」   「……」宮婢低下了頭,閃避...